妥协迹象

欧盟推出的引起广泛争议的航空碳排放交易计划已经受到全世界主要大国的强烈指责。现在欧盟本土的大型航空公司及宇航工业领导人也向这项计划提出挑战。面临如此压力，欧盟是否会屈服？

by 首席记者包乐天 (TOM BALLANTYNE) 

April 1st 2012

Print Friendly

隨着在备受争议的航空领域碳排放交易计划问题上，欧盟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有更多迹象表明他们已经准备好和批评这项计划的对手达成妥协。 Read More »

'我们不希望各国政府对欧洲地区的航空公司采取惩罚措施。我们不希望看到贸易战不断升级。'

汤彦麟 国际航协理事长

最近几周以来，尤其是在中国发出要采取报复措施的威胁之后，包括欧盟气候行动专员康妮·赫泽高在内的诸多欧盟官员纷纷表示他们愿意接受一项全球性碳排放交易计划。欧盟交通事务专员西姆·卡拉斯也声称欧盟已经准备妥协。

上月，在由航空运输行动小组 (ATAG) 组织的、于日内瓦召开的航空与环境峰会上，主管欧洲与国际碳排放市场的欧盟专员、气候行动总理事玛丽·弗罗尼卡·托芙萨克·普勒陀斯基 (Mary Veronica Tovsak Pleterski) 重申欧盟在碳排放交易计划问题上支持一项全球性方案。

上述言论发表之际，正逢欧洲主要航空公司及宇航公司加入了国际上抗议欧盟排放交易计划的大合唱。此项计划已经于1月1 日正式生效。这些欧洲公司催促布鲁塞尔的管理人同意达成妥协方案，等候在国际民航组织 (ICAO) 的主持下制订一项全球性排放交易计划。

欧洲地区航空领域主要经营人，包括空中客车公司、法国航空公司、英国航空公司、维珍大西洋航空公司、汉莎航空公司、 西班牙航空公司、柏林航空公司、MTU航空发动机公司、赛峰集团 (Safran) 在内，共同发出信件，一致向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 (David Cameron)、法国总理弗朗索瓦·菲永 (Francois Fillon)、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 (Angela Merkel)、西班牙首相马里亚诺·拉霍伊 (Mariano Rajoy) 等政治领导人发出呼吁，要求他们采取行动，停止与中国及其它反对碳排放交易计划国家之间的不断升级的冲突。

他们担忧这场冲突有可能对他们的业务带来严重伤害。空中客车公司声称中国已经严令禁止本国航空公司参与欧盟的碳排放交易计划，并且搁置了本国航空公司打算向空中客车公司下达的总价值至少达到140亿美元的喷气式飞机订单。

虽然中国官方对此消息表示否认，但是这决不是北京第一次使用贸易作为导弹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欧洲面临的形势有可能进一步恶化。上月，美国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强烈的信号，表示它将步中国的后尘，采取报复措施。美 国交通部长雷·拉胡德 (Ray LaHood) 在联邦航空局 (FAA) 于华盛顿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发表演讲时，把欧盟的碳排放交易计划说成是“令人恼怒的事件”，并且暗示美国政府正在考虑采取“强制性措施”，来应对欧盟的这一 法规。

拉胡德说他正在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密切磋商，商讨美国的应对措施。“向航空公司强行推出这样的碳税，是完全错误的。这不符合我们一贯的行事方法。这也不符合我们一贯主张的开放天空协议及类似行动，”他说。

'（航空公司）强烈反对的是这项计划怎样付诸实施的理论，反对它适用于欧洲以外的航班，反对它适用于欧洲以外的空域。'

吴俊鹏 新加坡航空公司首席执行官

“我们能够采取一些措施，这就是我要和国务卿讨论的问题，亦即采取一些强制性措施。我们要研究一下这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印度同样信誓旦旦，告诫本国航空公司不要参与欧盟的碳排放交易计划。印度政府一位官员说政府很快就会要求本国航空公司不要与欧盟共享有关碳排放方面的资料，也不要购买碳排放信用额。

这位官员还说，如果欧盟采取报复措施，不允许印度航空公司飞入欧盟地区，印度将采取类似行动，并考虑向飞越印度上空的飞机征收“超越合理范围”的费用。

在本期《东方航讯》即将付印之际，汉莎航空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克里斯多夫·弗兰茨 (Christoph Franz) 说，作为对欧盟碳排放交易计划的报复行动的一个部分，中国方面已经拒绝给予汉莎航空一架A380飞上海的航权。“欧盟的碳排放交易计划使原先已经扭曲的行 动场地变得更加崎岖不平，”他说。

国际航空运输协会 (IATA，简称国际航协) 理事长汤彦麟 (Tony Tyler) 在出席同一次会议时说：“欧洲选择了单独采取行动的地区性做法，从今年起将国际航空运输业纳入欧盟的碳排放交易计划，这是非常不幸的。”

“这是在我们需要和谐的时候制造不调和的杂音。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贸易战。但是发生贸易战的可能性却越来越大。”

不过和欧盟官员保持定期对话的汤彦麟提示说，欧盟委员会正开始认识到最终解决方案必须通过国际民航组织 (ICAO) 才能实现。他指出国际民航组织正在做出努力，在今年九月召开的全体大会上制定一项航空领域碳排放问题的解决办法。

迄今为止，欧盟气候行动专员康妮·赫泽高 (Connie Hedegaard) 始终采取强硬态度，坚持碳排放交易计划必须继续实施。今年二月，有迹象表明她的态度正在软化。当时她说可以考虑用一项全球性方案来取代欧盟的碳排放交易计 划，条件是这项范围更加宽广的方案要像欧盟计划一样充满宏图大志。

不过她强调指出即便是面临本地区以外国家的强烈反对，当前的欧盟碳排放交易计划也决不能放弃。

谈起美国威胁要采取报复措施的时候，汤彦麟说：“我们不希望各国政府对欧洲地区的航空公司采取惩罚措施。我们不希望看到贸易战不断升级。不过有一些其它措施是政府可以采取的。这样可以对欧洲施加一些压力，让他们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亚太航空公司协会 (AAPA，简称亚太航协) 理事长安德鲁·赫德曼 (Andrew Herdman) 警告说，除非这一问题得到妥善解决，否则欧盟的碳排放交易计划有可能造成形势进一步恶化，导致给旅行的民众和各国之间的贸易关系带来影响深远的损害。

“如果双方陷入这样的境地，从原则出发，最终演变为一场针锋相对的贸易战，那将是极其愚蠢的。采取报复措施的想法，让我们深感忧虑。欧洲各国政府应当趁形势尚未进一步恶化之际，让这一问题及时得到解决，”他说。

亚太地区的航空公司受欧盟碳排放交易计划的打击尤为沉重，因为他们飞往欧洲地区的航班，路线比其它地区大多数航空公司更长。

依据亚太航协的估算，按照欧盟的碳排放交易计划，每吨公里的碳排放量收费以25美元计，亚洲航空公司每年付出的费用要高达2亿美元左右。而且作为全世界航空运输业发展最快的地区，随着运量的进一步增长，碳排放交易计划带给他们的的费用到2020年更要上升到每年4亿美元。

中国方面的估算是：如果欧盟的碳排放交易计划按照目前方式得以实施，本国航空公司每年要面临1.24亿美元的新增费用。不过也有一些分析师提示说到2020年这项费用有可能增长三到四倍。

国际航协估计在全球范围内，按照目前的价格政策，这项计划要让航空公司每年多支付10亿美元。国际航协首席经济师布赖恩·皮尔斯 (Brian Pearce) 曾经说过，这一数字有可能上升到40亿美元。

毫无疑问，自从包括中国、美国、印度、俄罗斯在内的、反对欧盟碳排放交易计划的27国今年二月在莫斯科召开会议，组成对抗欧盟计划的广泛联合阵线以来，形势已经朝着进一步恶化的方向发展。

没过多长时间，这方面的言辞就转化为实际行动。上月，空中客车公司透露中国已经搁置了价值至少高达140亿美元的、 购买空客喷气式飞机的订单。空客公司发言人史蒂芬·沙夫拉特 (Stefan Schaffrath) 说，他们公司已经看到来自26个国家的“采取报复措施的威胁”，“尤其是来自中国”。

来自中国航空公司的购买45架A330的订单已经被“搁置在一边”，原因是中国政府拒绝给予批准。他解释说，购买十架A380的订单同样受到威胁。“经济方面的冲击是实实在在的，”他补充说。

'欧盟碳排放交易计划的实施，已经威胁到空客公司内部1,000多个工作岗位，还要威胁到整个供应链中又一个1000个工作岗位。'

托马斯·恩德斯 空客公司首席执行官

众所周知，总价值达40亿美元的十架A380订单 (五架实盘，五架期权) 来自香港航空公司。空客公司原先预计购货协议一年前在香港举办的亚洲航空航天博览会期间就要签署。后来这项协议未能正式公布，空客公司便计划在去年六月巴 黎航展期间公布购货协议。可是公布时间再一次被推迟，有关人士透露欧盟碳排放交易计划是造成购货协议一再被推迟的幕后原因。

北京方面很快就站出来否认上述传闻。中国民航总局 (CAAC) 局长李家祥说他们没有阻止本国航空公司购买空客公司的飞机。

他在北京召开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上发言时说：“飞机的购置，属于航空公司的商业行为。政府不会加以干涉。政府尊重航空公司的选择，因为这些选择是依据他们自身的需要确定的。”

此后，以上海为基地的中国东方航空公司 (CEA，简称中国东航) 一位高管人员罗跃平在接受全国广播电台采访的时候，说他们公司会根据商业需要，决定是否继续购买空客公司的喷气式飞机。“所有决策，都是以商业为目标，”他说。

有人直接提出问题，询问中国东航是否会冻结或撤消和空客公司签署的现有订单，他回答说：“目前我们没有说违约，也没有说不执行这些订单。”把这些言论撇在一边，事实真相是在中国航空公司需要订购新飞机的时候，他们必须得到中国民航总局的批准。

欧洲方面的业内人士几乎没有人怀疑来自中国方面的威胁是非常严重的。一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分析师说，空客公司有意放 出错误信息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如果有人能知道这些订单是否被推迟了或是被搁置了，那只有空客公司自身，”他说。“他们公开谈论这方面情况的事实，就充 分显示了他们是如何认真地看待这种威胁。”

此后，空客公司首席执行官托马斯·恩德斯 (Tom Enders) 说欧盟碳排放交易计划的实施，“已经威胁到空客公司内部1,000多个工作岗位，还要威胁到整个供应链中又一个1000个工作岗位。”

“我必须指出，我对由此带来的后果表示担忧⋯⋯我已经看到中国方面的立场，还有俄罗斯方面的，美国方面的，印度方面的。原先是为了解决环境问题提出的一项计划，现在已经演变为潜在的贸易冲突源泉，”他说。

欧洲九家大型航空公司或宇航公司首席执行官在致各国领导人的信件中说：“在反对欧盟碳排放交易计划的许多国家中，针对欧洲航空公司的应对措施和限制措施正在制订之中，例如征收特别税，基至包括对航权予以限制。”

这些首席执行官说，他们预计随着其它重要市场继续对欧盟碳排放交易计划表示反对，中止、撤消、惩罚行动的清单将会进一步增加。他们看到对于欧洲航空运输业来说，形势正朝着不能忍受的方向发展。“在当前的经济气候下，这种形势将演变为欧洲无法承受的局面，”这封信件说。

这些首席执行官还说，他们始终认为，只有全球统一的方案，才能真正解决全球航空运输业的碳排放问题。

“这样的方案只有在国际民航组织内才能找到。国际民航组织最近已经任命了一个高等级的特别小组，提出在今年年底之前制定解决国际航空运输业碳排放问题的全球框架，”首席执行官们指出。

他们敦促各国政府首脑利用他们在国际民航组织理事会中的影响，找到快捷的、能为各方所接受的方案。同时，他们还迫切要求和欧盟委员会进行磋商，最重要的是要和采取报复性贸易措施的国家进行磋商。

“目标必须是找到一种妥协方案，乘事态尚未发展到太晚的时候制止这些惩罚性贸易措施，”他们的信件说。

欧盟交通事务专员西姆·卡拉斯 (Siim Kallas) 最近在新加坡航展期间召开的一次会议上说，欧洲表示愿意通过国际民航组织达成“多边方案”，完全是“真心诚意的”。“对我们而言，避免贸易战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愿意达成妥协，但问题在于妥协到何种程度？”他说。

在同一次会议上，亚洲航空公司的首脑们也清楚地表明了他们的观点。在一次有欧盟交通官员马修·鲍德温 (Matthew Baldwin) 出席的业界讨论会上，新加坡航空公司首席执行官吴俊鹏 (Goh Choon Phong) 说，航空公司“强烈反对的是这项计划怎样付诸实施的理论，反对它适用于欧洲以外的航班，反对它适用于欧洲以外的空域。”

国泰航空公司行政总裁史乐山 (John Slosar) 对鲍德温说：“凡是人们单方面采取行动的时候，无论他们的理由是好是坏，都会出现麻烦，都会遇到困难⋯⋯当你制定一项计划、打算向从中国领土出发的中国航 空公司征收税金的时候，你一定会招来中国方面的兴趣。现在你们已经亲自体会到了。”

航空公司反对的不是碳排放交易计划本身。他们反对的是各地区自行采取行动，希望得到的是全球统一的方案。多年来，国际民航组织一直在讨论这一问题，但是至今尚未获得具体成果。

国际民航组织已经对若干方案展开研究，预计到今年年底之前能够提出一项以市场为基础的解决办法。届时国际民航组织将向全体大会提交一份比较好的方案，以求大会通过。但是这要等到2013年下半年。除了中国之外，亚太地区的航空公司都愿意遵守受到抗议的碳排放交易计划。